宁七嗯了一声,见关珏出去合上了门,她这才从袋子里拿出一个信封,四处看了看,还是夹到旁边的琴谱本子里。

    大事儿办完,她终于呼出口气,默了会儿,抿唇又看向了钢琴——

    指尖轻点着琴键,音符轻快的跃出,连贯出小星星曲子~

    脑中不自觉地跃起画面,“我闺女多厉害,弹的多好!这双手就是弹钢琴的手,将来等你长大了,爸爸给你举办个音乐会~你可着劲儿弹~!”

    她不自觉地含起微笑,宁老六没有食言,在她小学毕业前,给她举办了一场庆祝party。

    来了很多人,他们围在她的钢琴旁,听她谈弹奏致爱丽丝。

    那时候,她还是宁一诺。

    取自一诺千金。

    宁老六还是宁鸿琛,名字响响亮亮。

    她是他的掌上明珠,是很多人捧着的大小姐。

    可一曲终了,还没等回味,宁鸿琛就因为投资破产,先前还围在她钢琴边满脸慈祥的长辈,转瞬便对她嫌恶非常——

    “借钱给你们?你们怎么还?凭你弹钢琴?嗬!我女儿钢琴早早就考过了十级,也没像你那么招摇!!”

    很多人涌到他们家,搬些值钱的东西抵债。

    宁鸿琛飞扑到她的钢琴上,“你们什么都可以搬走,但琴是我女儿的,她没事儿还要弹的,不能动它!”

    “饭都吃不上了还弹什么琴!”

    来人啐了一口,“还以为你是宁总啊!你现在是丧家之犬啦!搬走,都搬走!”

    “哎!你们别……呃!!”

    宁七重重的闭上眼,满脑子都是宁老六被打到鼻青脸肿的模样,:“闺女,爸对不起你,以后,等咱有钱了,爸再给你买一架好琴,比这个好百倍千倍的!!”

    她哪敢盼哪~

    从那天开始,她就从一诺千金,变成了破落宁七。

    宁老六说,名字不过就是一个代号,叫什么不重要,我是六,你是七,咱爷俩一个顺,一个起,哎,好日子眼瞅着就来了!

    她知道,改名字是为了躲避追债的,从此,世上再无一诺了。

    “爸,我恨他们,你先前对他们多好,可遭难了,他们却不帮我们,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朋友,人太虚伪了……”

    宁老六扯着她的手走出别墅,那个她以为是会是家的地方,“孩子啊,不要怨恨任何人,每个人,都有他们自己的难处,真心是蒙在人眼前的一层薄纱,有时候你以为自己看到了,其实什么都没看到,有时候你以为没看到,真心却就在那里。”

    “这不公平!”

    小小的她还承受不了失去,“为什么我们付出了真心,他们却看不到?”

    “我们不能去要求别人,只能做好自己。”

    宁老六弯腰抚着她的头,“孩子,无论这境遇有多糟糕,你都要记着,人有至心求道,精进不止,会当克果,何愿不得?”

    宁七深吸了口气,看着眼前这架钢琴,思绪久久不能抽离。

    关珏好久都没回来,宁七看了看紧闭的门,终究还是没忍住,她小心翼翼的坐到了琴凳上,微一屏息,手指便流畅的弹出曲调—

    ‘你静静地离去~一步一步孤独的背影~多想伴着你~告诉你我心里~多么的爱你~’

    “走过路过不要错过,我这可是祖传秘方,不用吃的大力丸,包治腰腿疼痛,跌打损伤!!”

    天桥底下,宁老六奋力的敲锣吆喝,“东西街,你随便走,看咱这东西还哪有,不骗人不哄人,不做那个缺德人,咱这药油你盖拧开,涂一涂,好的快,哪疼擦哪可方便!”

    她端着个盘子,上面有些小小的瓶子,那是她爹在家研究出来的红花油,挨了很多的打,她爹说是根据自己受伤的经验配制而来,效果绝对惊人。

    “闺女,咱这一天就能挣两百多块呢,钱都攒着,马上就能买琴了!”

    “爸,还要yaamaha的,我用习惯了。”

    宁老六的笑脸是如此清晰,“那肯定的呀,咱闺女用,一定要买好的!”

    ‘花静静地绽放~在我忽然想你的夜里~多想告诉你~其实你一直都是我的奇迹~’

    再去天桥底下,她端着药油正在收钱,只觉得忽然有什么东西泼了过来,她本能的一侧,下一瞬,却是蚀骨的疼——

    “啊!爸!我的脸,我的脸!!”

    “医生啊,医生!快看看我姑娘的脸呀!快救救她!!”

    医生拨开她的头发,眼底惊诧着,“这是怎么搞得呀!”

    “硫酸哪!”

    宁老六哭了,“我不瞒您说,我是卖跌打药油的,可那人买回去当成喝的了,喝完闹出了病,便来砸场子,拿硫酸给我姑娘泼了,这他妈的,他也不看着点,我卖的药,泼我姑娘干嘛呀!!”

    报巡捕后,宁老六因为非法卖药进去了一年,她的脸也毁了。

    ‘一年一年风霜遮盖了笑颜~你寂寞的心有谁还能够体会~是不是春花秋月无情~春去秋来你的爱已无声~’

    “闺女,咱从头再来,卖药的钱都被罚了,不过没事儿,你爸我还有别的本事呢,钱早晚能赚回来,爸都记着,要给你买琴呢!”

    她心气已经不足了,“爸,像我这样的人还弹什么琴呀,咱们能吃上饭就不错了。”

    “屁话!”

    宁老六急着,“我现在是风水先生,请我的人多了,攒钱还完债,买琴还不分分钟的事情!”

    “爸,有钱还是先做点什么吧,不然琴买回来,也没地儿放啊。”

    “说的对,咱还完债,先做生意,干就干票大的,谁都比不了的!”

    ‘把爱全给了我~把世界给了我~从此不知你心中苦与乐~多想~靠近你~告诉你我其实一直都懂你~’

    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,宁老六对着空气铆劲儿的鼓掌,“热烈庆祝六七物资回收公司开业,多谢各位捧场!大吉大利,大吉大利!”

    “爸,除了咱俩哪有别人呀。”她笑的无奈,就一废品收购站,还整出物资回收公司了。

    “管来没来的,咱自己高兴就成啦!”

    那天宁老六多喝了好几杯酒,“闺女,等咱公司盈利了,爹高低给你买架钢琴,这么多年了,爹心里都记着呢,我姑娘这手啊,一诺这手啊,是弹钢琴的手……”

    ‘把爱全给了我~把世界给了我~从此不知你心中苦与乐~多想靠近你~依偎在你温暖寂寞的怀里~’

    宁七闭着眼,脑海中只剩下那声,“你起来,起来,爸,你起来呀!”

    我再也不要钢琴了,我也不要做什么有钱人家的大小姐,我只是希望,你能好好的活着。

    “宁七!三号窗口,这是宁老六的骨灰,你签个字吧。”

    “可不可以麻烦你,把名字改一下,他原名叫宁鸿琛。”

    宁鸿琛。

    ‘多想告诉你~你的寂寞我的心痛在一起~’

    她按出最后一枚音符,这才轻轻地缓出一口长气……

    记忆中的他,即便是离开前的最后一晚,还是笑着,跟她畅想着,闺女,咱会越来越好的!

    是啊。

    他从没骗她,会越来越好的。

    睁开眼,好久好久,没有这么畅快了。

    小心地想要合上琴盖,侧脸却觉得正被打量,转过头,立马掉入了一汪深潭中。

    门不知何时开的,乔凛斜靠着门框,单手插在兜里,脸上看不出阴晴,许是刚洗完澡的关系,他穿的非常随意,白色t恤,深蓝色条纹睡裤,刚吹干的头发柔软而又爽清,整个人既有张扬的朝气,又透着慵懒和肆意。

    对看了一会儿,少年微微抬了抬下颌,音儿磁着,“谁让你弹的?”

    宁七有些局促的站起,她刚太投入了,“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难听。”

    乔凛也不客气,“欠练。”

    “哦,我知道。”

    宁七点头,扯了扯唇角,:“是弹得不好,我刚才就是……实在不好意思。”

    “凛,很好听呀。”

    关珏在乔凛身后,眸底的惊艳感根本按压不住,“马宁七,真人不露相是吧,这什么曲子,我怎么没有听过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乔凛看过去,音儿微凉,“我替她回答,龙王教的,你听过就怪了。”

    咳!

    宁七暗呛!

    “龙王?”

    关珏感觉到了乔凛眼神里的不友好,即便好奇心炸裂,仍憋着没在多问,“成,你们聊,我去看看莲姨那微波炉用顺手没,别回头在把你家嘣了。”